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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百八十七章 遍地哀鸿满地血,无非一念救苍生(1/2)

南衙选贡案,就像是扎小人,把人都放在了名册上,诅咒这些投献之家不得好死,这种手段看起来很不成熟、非常幼稚,甚至是有些儿戏。

但在万历维新有些成果之前,投献名册完全不是儿戏,也不是扎小人,而是实打实断人子孙出路的逆举,而且是发端于洪武年间止投献风力,维系了超过两百年的逆举。

而江西的学阀,也是设立门槛,同样也是门阀化,但缇骑调查了一圈后,发现江西势要豪右甚至连税都交了,这就是训练有素的反贼!

只要一看,就知道他们在做什么,但从现行的律法上,就是抓不到打击的切入点。

江西学院的问题,朱翊钧没有和南衙选贡案并案处置,而是另案处理。

杨巍、田一儁案、池州府劫船案和选贡案并案,是因为有着非常明显的因果关系。

江西学院这种围绕学院的经营,某种程度上是大明普及教育缺位导致的。

“他们最好干干净净,而且一直这么干干净净。”朱翊钧给出了朱批。

朱翊钧第二天就收到了银子,晋商纳捐的银子。

一千万银锭是62.5万斤,堆起来如同一座小山,朱翊钧收到的不是银子,而是大明会同馆驿的承兑汇票,也就是说,这一千万银,早就存在了大明会同馆驿银庄之中。

晋商虽然没有明说,但还是希望陛下在推行丁亥学制的时候,能给他们立一块碑,确定他们的功绩。

所以这笔银子的实际性质是,丁亥学制的捐赠,哪怕是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买命钱。

比如写万历起居注的叶向高就写道:

抡才大典,当为天下公器,岂容豪右壅塞贤路?江左士绅私纂《投献名册》,阻入监进学,上尽涤浊流。

晋人富商巨贾闻风,感新政之不易,聚议曰:圣天子兴学养士,乃千秋盛事,吾辈岂可袖手坐享?

晋商疏财纹银千万,助建学政,上嘉其诚,特敕造功德碑立于太学,铭曰:商贾尚知义,共襄文教举。

圣主煌煌天威,破百年学阀之锢;商贤济济义举,输千万助学之资。文旌所指涤荡尘翳,江左沉疴尽扫;士人仰恩德风所至,黉门寒蕊齐芳。

杏坛重光,清流激荡;士林振翼,圣化汪洋。野无遗珠之叹,朝有登瀛之阶。

起居注,是要呈送御览的。

朱翊钧看完,这段记载其实非常容易理解,唯一比较难的词语就是黉门寒蕊,黉门就是学院的意思,寒蕊其实说的是苦寒出身的学子,将天下寒士比作是寒蕊齐芳。

皇帝发现这读书人真的是坏,张诚、骆秉良这些特务们暴力介入,几乎以镇压的方式查案、公审公判公开处刑,甚至皇帝要亲自监斩,叶向高只字不提,‘尽涤浊流’就一笔带过了。

“叶向高这孩子也学坏了,这起居注写成了这样,翻着花样拍马屁。”朱翊钧只能说叶向高的春秋笔法相当的厉害,全都是事实,只是详略得当。

陛下既然没有修改,冯保就将起居注送往礼部归档。

中书舍人也没办法,毕竟要进呈御览,真写了别的,陛下又不高兴,倒霉的还是他们中书舍人。

起居注,这也不能写,那也不能写,那只能歌功颂德拍马屁了。

“陛下,其实这都是叶学士的真心话,叶学士虽然出身富贵,可是倭患肆虐时,其母亲避祸躲避,叶学士出生于旱厕之中,朝不保夕四年才得以返乡,当下大明鼎盛,叶学士也是实话实说。”冯保乐呵呵的说道。

叶向高很小很小的时候,在他还没有记忆的时候,就学会了不哭不闹,因为哭闹会引来倭寇。

叶向高对当下大明没有什么不满,如果说有,就是他还得再做两年中书舍人,才能去地方挂职历练。

也就是说,叶向高还要翻着花样拍两年的马屁,这日子才算是到头了。

“他这本奏疏,朕还是很喜欢的。”朱翊钧拿出了一本叶向高的奏疏,放在了桌上,颇为感慨的说道。

写起居注的时候,叶向高阿谀奉承,写奏疏的时候,重拳出击。

叶向高写的是一本政论文,就是没有具体的政令谏言,单纯讨论政治,他从矛盾说出发,讨论了历史的螺旋上升。

奏疏只有千言,讨论了嘉靖倭乱,讨论了开海开拓,最后就一个观点。

在他看来,毫无底线的肉食者们,为谋求私利,负责螺旋;脚踏实地、勤勉的天下百工万民,负责上升。

“朕也是肉食者,是统治阶级,他这话说的,不是把朕一道给骂了?”朱翊钧将奏疏交给了冯保说道:“发北衙,登邸报吧。”

冯保笑着说道:“陛下如日中天,宵衣旰食以忧黎庶,乾纲独断而理阴阳,又不是这等毫无底线,心中只有私利的虫豸,谁急眼,这奏疏就骂的谁。”

万历十七年五月二十六日,大明皇帝圣驾至朝阳门,选贡案第二次公审开始了。

依旧是王希元主持了全部的公审,王希元在皇帝圣驾抵达之前,就已经把这次处斩的四十三家罪行完全公开,甚至还从江西诸多地方,将受害者家属接到了南衙。

在皇帝圣驾抵达的时候,从吕宋解救的大明女子,共计一百二十八人被送回了南衙,同样出席了公审。

殷宗信作为泗水侯府世子携盈嘉公主,也一道出现在了朝阳门外五凤楼上。

“先生,刑场尽头的方向,就是孝陵,先生在扬州府,让朕躲一躲,先去松江府,再到南衙来。”

“到那时候,选贡案,也就办完了,朕知先生美意,但朕避不了,也不想避,朕能躲到哪里去?天下是朕的,朕躲起来,万民又能躲到哪里去呢?”朱翊钧看着孝陵方向,由衷的说道。

张居正当然是好意,他在扬州府的意思是,让王崇古这个刑部尚书来主持公审。

皇帝干这种事,就像成祖文皇帝杀方孝孺、解缙一样,无穷无尽的骂名。

但朱翊钧不能把孝陵刨了,他就必须要来这一趟。

天下人之天下,这一种普世政治理念,和民为邦本、本固邦宁一样的的废话。

这万历年间,封建帝制,这天下就是他们朱家的江山,这江山的主人就是他朱翊钧,这才是现实。

只要孝陵还在,还是大明天下,朱翊钧作为皇帝,必须要肩负这些责任,包括这些骂名。

受国之垢,是谓社稷主;受国不祥,是为天下王。

案情因为已经提前公布,所以整个案件的审理非常顺利。

让朱翊钧非常意外的是,南衙没有涉及其中的势要豪右们,也在期盼着这些人赶紧死,火烧得太大,离得太近,势要豪右希望从速从快的结束这个案子,防止引火上身。

“带证人,沈应香。”王希元拍了下惊堂木,但没有衙役将沈应香带到刑台上,而是带到了五凤楼朝阳门上,让沈应香面圣。

即便是皇帝已经在案卷中,见到了无数受害者悲惨的遭遇,但纸上得来终觉浅,当沈应香出现在皇帝面前的时候,还是让朱翊钧内心,愤怒到了极致。

沈应香被人砍掉了两个小臂,和小腿,只留下了一个身子和脑袋,应天府衙门反复确认沈应香愿意出席公审,但最终,王希元还是没敢把人抬到大庭广众之下,而是送到了御前。

为了让沈应香体面些,五月末的天,衣裙将她遮的严严实实。

“民妇沈应香拜见陛下,多有不便不得全礼,还请陛下恕罪。”

“民妇乃江西吉水沈氏次女,万历元年生,小名应香,去年杨氏威逼父亲嫁女为妾,父亲不从,将民妇嫁给了湖广华容黎氏进士黎斌,去年三月嫁往华容县途中,被杨氏所劫,落得这般下场。”

“杨氏将民妇贩售南洋,奇货异闻,四处展览,于密雁港被海防巡检搭救。”沈应香没有哭,只有提到杨氏的时候,语气才有点起复,但仍然感受不到任何的愤怒。

她的语调像是个死人。

咬舌不能自尽,她试过。

朱翊钧从沈应香身上,就看到了四个字,心如死灰,皇帝陛下只觉得热血翻涌,甚至脑后的青筋都在抖动,他压制住了自己的愤怒问道:“朕在审讯杨氏满门七十四口,你有什么诉求,尽管说来。”

“恶人自有恶报,陛下要杀他们满门,民妇已是满足。”沈应香没有提出对等报复,而是觉得已经足够了。

她从来没想过,有生之年,她能看到嚣张的杨家人,跪在刑场上,瑟瑟发抖的求饶;她从没想过,有生之年,能看到杨家人能满门抄斩。

“你家人可还在?”朱翊钧攥紧了扶手问道。

“家人尚在,民妇昨日见过了。”沈应香艰难的扭动了下脖子,看到了在刑台之下端坐的父亲,终于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说道:“还能再见,已是天眷。”

“民妇和家人商议,明日服鸩自尽。”

沈应香之所以提到这件事,是希望皇帝不要误解,不是她父亲逼她去死,保全家族清白,他父亲敢为了她得罪杨氏,联系故旧远嫁,是个好父亲,她是真的不想活了。

不是心存死志,而是死亡对她而言,是最后的解脱。

“尔父,怎会舍得?”朱翊钧闭目吐了口浊气。

音信全无两年,再见已是这般模样,刚见面,女儿就平静说着如何死亡的事儿。

朱翊钧也是一名父亲,他很难想象,沈应香的父亲会是如何的悲苦。

“父亲自是不舍,但民妇去意已决。”沈应香是大家闺秀出身,她其实想说,之所以她还能说话,是因为那些人为了打她鞭子的时候,能听得到她的哀嚎和求饶。

“朕…”朱翊钧对着冯保说道:“传朕旨意,杨氏满门七十四口,一个不剩,全都拿去吧。”

事主已经等不及了,沈应香的身体,其实也撑不过几日了。

“臣遵旨。”冯保开始下朝阳门五凤楼传旨。

“民妇告退。”沈应香被固定在一个架子上,被小黄门小心的抬下了城门。

“大医官可有办法?”朱翊钧看向了随扈南下的大医官陈实功和庞宪,询问他们的想法。

“陛下,这个药石难医,臣等束手无策。”陈实功老实回答,他的确是外科圣手,可是已经成这样了,他真的没有一点办法。

朱翊钧赶紧摆手说道:“二位大医官误会了,朕的意思是,饮鸩自尽,还是太痛苦了,有没有一些痛快点的死法,这人间对她而言太苦了,走的时候,还是让她轻松一些。”

当然不是让大医官起死回生,大医官是医生,不是神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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