\"李恪见过贵妃娘娘。\"童声清脆,可那笑意未达眼底的模样,让杨玉环想起昨日李世民带来的冰镇过的荔枝——看似晶莹剔透,入口却是彻骨的寒。
她微微颔首便要转身,湘妃竹步摇在鬓边轻颤。
不料李恪突然跨前半步,玄色锦靴碾过满地落英,稚嫩的面容瞬间笼上委屈:
“贵母妃也厌弃儿臣吗?母妃总说我生错了时辰,连父皇看我时,眼神都比看案头的奏章还冷淡。”少年睫毛低垂,指尖无意识绞着腰间玉佩,活像被雨淋湿的幼鹿。
杨玉环握着团扇的手顿了顿,晚风卷着石榴花香拂过她耳畔:“殿下可知,发自真心的笑意是怎样从眼底漫出来的?”
她望着少年刻意下垂的眼角,忽然想起华清宫里被迫吞咽荔枝的夜晚,“你生于帝王家,坐拥旁人未曾见过的荣华富贵,你的生活有几人可以匹敌?何苦学市井小儿扮作伶人?”
李恪猛地抬头,眼底翻涌的不甘如惊蛰后的春雷。
他解下腰间鎏金螭纹佩狠狠掷在青石地上,玉碎声惊飞了树梢栖着的黄鹂:
“论血脉,我乃天潢贵胄与前朝公主之子;论课业骑射,哪样输给过李承乾?”少年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特有的沙哑,
“可他不过是皇后所出,便能承太子之位!父皇连我呈上的《平边策》都未翻开,难道就因为母妃姓杨?
别忘了,就算我的母妃是前朝公主,她现在也是父皇的女人。
为什么就不能一视同仁?”
李恪的呐喊撞碎在朱红宫墙上,惊起满树寒鸦。
少年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,发冠歪斜,锦袍上的金线蟠龙在暮色中扭曲成狰狞的模样。
“心里舒服了吗?”杨玉环的声音裹着晚风传来,温柔得像江南三月的雨。
李恪猛然回头,眼底的血丝还未消散。
短暂的怔愣后,他仰头大笑,笑声里混着哭腔,惊得池中游鱼四散奔逃:“舒服极了。”
杨玉环缓步上前,裙裾扫过满地碎玉。
她望着少年通红的眼眶,忽然想起马嵬坡下那株倔强生长的石榴树,在血与火中依然绽放:\"你看这花园里的杏花树,有的向阳而生,有的偏居角落。
可只要根扎得深,哪一朵开不出自己的风华?\"
她拾起地上半块玉佩,冰凉的触感让李恪渐渐平静:
“五指尚有长短,帝王心海更是深不可测。
但记住,若连自己都轻贱了这份傲骨,才是真正的输家。”
晚风掀起她的披帛,恍惚间,少年仿佛看见月下仙子在诉说着跨越生死的箴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