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人紧绷的脸色舒缓了很多,紧接着乐安补充了一句,“世子白天昏睡,晚上才会清醒,昙渊引的药效只能维持一个时辰,而且不能多服,同时。。”乐安又磕磕巴巴的不敢再往下说。
“昙渊引的药效失散后会让服用者回想起生平最痛苦的回忆,所以渊儿。。渊儿的内心遭受了一次。。。”王爷合上自己手中的书籍,双眼低垂,眼神里满是痛苦和哀伤。
是啊,王妃的坠崖对世子是痛苦的回忆,但对王爷来说何尝不是呢!更何况王爷多年一直遭受着这段回忆的折磨。
十七年前,王妃陈之红坠崖后的次日清晨,那是下了一夜暴雨后的清晨,空气中都是湿漉漉的。王爷踏上三叠月崖,看着台阶上散落的血迹,那是王妃拼命保护世子滴落的狼血血迹。血迹周边满是追击王妃的联军士兵的尸首。
王爷在崖边凹槽处看到了酣睡的世子,世子身上的襁褓衣上依旧有血迹,还有一道清晰的手指印,那是王妃留下的。
王爷抱着世子站在崖边,此刻他脸上已被泪水淹没,根本看不到他内心的痛苦。王爷将熟睡的世子交由苏姨(当时是王妃的贴身丫鬟)后,提着玄鸟枪一跃而下,沾着一夜雨水的披风被吹起,水汽飘向崖壁的夕颜花,滋润着它们的生长,多么讽刺。
身穿甲胄的王爷落在三叠月潭边,此时谷主早已等候多时,是她让山谷打开,让王爷进入的。多年间从未有一人受到邀请进入花月谷。
谷主转身,王爷看到的是王妃萧飒的面容,可是听到的却是谢怀霜冰冷沙哑的声音。
“世子现在安好?”
面对这声音、这面容,王爷内心翻涌,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复。但不知为何,手中玄鸟枪却抵在谷主的脖颈处。
“王爷,息怒!”谷主抓住枪尖,冰冷的说道,“杀了我,你的陈之红便真的成了你的回忆,你是否想好了这枪尖该不该扎入这躯体?”说着将枪尖下移到胸口。
王爷狠狠的盯着谷主,眼神中全是杀意,但又无可奈何,他只能收起枪,对着三叠月潭大声咆哮着,声音震的水面泛起涟漪。
似乎是觉得刚刚那句话伤的王爷不够深,紧接着又来了句,“世子三岁多吧!”谷主围着王爷转了一圈,而后指尖轻轻放在王爷的甲胄上,像极了在黑水城王妃与王爷并肩作战时的情形。
“王爷,这躯体如今无法还你,但等世子二十岁的时候,倒是可以,如何?”随后谷主捂着脸笑的那么开心,因为世子体内流淌着和王妃一样的狼血外,还藏着别的秘密。
“休想!”王爷护子的本能让他提枪再次刺向谷主,也是王妃的躯体。
此时崖壁上的石隐翁及时阻拦,他是个驼背老叟,常年穿灰麻布衣,脚蹬露趾草鞋,左眼角爬着三缕皱纹如夕颜藤蔓,腰间悬着半片开裂的龟甲——谷中弟子初见皆以为是扫落叶的杂役,却不知他的掌风震碎三叠月潭冰层。十七年前的石隐翁除了发丝未白,脸上褶皱少些,容貌和如今一样。
玄鸟枪尖即将没入素衣领口的瞬间,石隐翁突然从崖壁阴影里撞出来。
“王爷这一枪,可是要让您挚爱的血溅在潭水里?”石隐翁的嗓音像磨过的砂纸,右掌平平推出时,龟甲裂缝里溢出的青气竟将潭水凝成冰棱,顺着枪杆攀爬而上。
玄鸟枪在甲胄摩擦声中急旋,枪尖挑碎冰棱的刹那,王爷望见浮台上“王妃”的指尖动了动——谷主定是用她躯体施了控魂术。怒意涌上来,他施展出招式“破巢”,枪影如乱羽绞杀,枪杆上的吞口兽首突然张开鎏金虎口,竟将石隐翁第二波冰棱震成碎晶,溅在老叟灰麻布衣上化作点点水痕。
石隐翁不闪不避,驼背突然挺直,草鞋踏水竟在潭面踏出冰花。他双掌按在龟甲两侧,开裂处的青气骤然化作水龙,顺着三叠月崖的凹痕攀升,将三层崖壁的晨露都吸扯下来,在王爷头顶凝成倒悬的水幕。王爷只觉头皮发紧,枪尖本能向上。
王爷怒吼着扭身,枪尾赤羽扫过水面时借势腾空,玄鸟枪划破水幕的瞬间,甲胄肩部的吞口兽首擦过石隐翁左脸。那三缕皱纹般的夕颜藤蔓突然蠕动,老叟竟露出冷笑。
王爷枪势一顿的刹那,石隐翁的龟甲已贴上来。开裂处的青气直接透过甲胄缝隙,在他右肩烫出焦痕——不是冰,是带着潭底淤泥气息的灼热内劲。他闷哼着后退,玄鸟枪扫中老叟草鞋,却见露趾处的脚趾竟似铁铸,生生夹住枪尖,龟甲同时拍向他胸前。
千钧一发之际,王爷施出“卸甲式”,鎏金甲胄突然裂开半片,让过致命一击。石隐翁的掌风擦着护心镜掠过,在甲胄上留下龟甲纹路般的凹痕,而他自己的灰麻布衣已被枪尖划破,露出底下布满水纹疤痕的脊背——那是常年操控潭水内劲留下的印记。
“滚出月潭!”石隐翁的喝声震得潭水晃荡,三叠月崖的回声里,王爷踉跄着退到崖边,后背抵着赭红岩石。玄鸟枪的赤羽已被冰棱削去大半,枪尖还滴着混着血的潭水,而浮台上的“王妃”正缓缓转头。
石隐翁重新佝偻着背,露趾草鞋碾过满地冰渣,龟甲重新悬在腰间,三缕皱纹又恢复成慵懒的藤蔓状。他望着王爷染血的甲胄,语气突然低下来:“谷主若死,王妃躯体便再无还魂可能,你舍得?”
晨雾散尽,阳光爬上三叠月崖,将石隐翁灰麻布衣上的水痕晒成淡淡云纹。王爷握着枪的手在抖,肩甲下的血顺着吞口兽首的眼缝滴落,在青石板上砸出暗红的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