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特意等了一会儿。
直到视线里,店铺中的身影最终一动不动,他这才对着曲裳轻轻点头。
“好的老师。”
看见他这副模样,曲裳缓缓放下手臂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此刻的少年,亦如曾经在学校时的乖巧。
但曲裳却久久都没有移开视线。
在学校中,她知道少年并没有看起来那般温顺。
但也只当他是一个很有主见、心性坚韧,从不拖泥带水的孩子。
她本以为这就是少年的全貌。
但眼下看来,恐怕不止于此。
这个孩子……
曲裳的眼神越发复杂,最终无话可说。
远处,还有几道身影也在看着这里。
阿福收敛看向店铺的视线,脸上似乎有些不忍,但她只是搀扶着一旁的栓娃。
栓娃面无表情,像是什么都没看到。
对,他是瞎子,确实看不到。
这是个很好的借口。
孟狗儿愣在那里,片刻后低下了脑袋。
还有一个胸膛缠绕着大量绷带的短发女人。
她的情绪非常明显。
事实上。
就在少年刚刚出脚暴起的时候,她其实并不是没有手段可以阻止少年的行为。
她也确实想这么做来着。
只是手臂刚刚抬起来,她就想到了一些事情,身体随着意识也出现了一丝迟疑。
等她再看过去的时候,对面已经被踹飞了。
于是她短暂的沉默后,选择站在这里。
只是不断的从腕部的手镯中取出一个又一个木盒,以平均每五秒的速度将里边的褐黑色泥丸塞进嘴里,咀嚼咽下。
如此重复,重复如此。
“钟……钟姐。”
就在这时,她的身边传来一道极其小声的呼唤。
是孟狗儿。
他此刻正如做贼般佝偻,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一眼远处,然后继续小声说道:
“要不然……你去喊他们过来。”
“我看那里的氛围,实在是有些压抑啊。”
听见这话,钟鸢咀嚼的动作微微停顿。
三法司的职责,包括保护百姓。
但……
钟鸢的眼神逐渐黯淡,最终摇了摇头。
“我分不清。”
听见这话,孟狗儿愣了一下:“什么?”
钟鸢没有继续再说,只是又摇了摇头。
若是放在一天之前,她早在看见刚才那一幕的瞬间,就会直接将姜峥摁在地上。
御灵师对普通人恶意攻击,在任何国家这都算是重罪。
至少名义上是这样。
虽说严格意义上,少年其实还不属于御灵师的范畴,但那是他没有动用超过普通人力量的范畴之前。
将对方直接一脚踹死,当然违规了。
若无法保障普通人的生命安全,世界的秩序早就错乱到一定程度了。
也正因为有这条铁律的存在,国家才能保持稳定。
普通人和御灵师之间,才能和睦相处。
但她最终没有这么做的原因,就和她说的一样。
她分不清。
家中虽然不曾如正常家庭般关心她,但也并没有刻意截断她的一系列日常补给。
书籍,是她很长一段时间里的朋友。
在那段岁月,虽无长辈教导,但她自认还算是耳目清明,懂得是非。
第一次参加就能通过三法司的考核,她虽然从来都没对外说过,但她一直都为自己感到骄傲。
直到今天。
一直以来呵护、关爱她的长辈,实则用心险恶,想要置她于死地。
曾在档案和卷宗中犯下大错,在她眼中卑劣至极的男人,反而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不堪。
到底什么是对,什么是错?
钟鸢的呼吸逐渐急促,曾经坚定的眼眸此刻唯余茫然。
少年指挥,接管万象城,让四门摆放火药,拦截那帮血裔之民,这事错了吗?
没错。
那名年轻人死了。
虽然不知道什么缘由,但待在那里的都是四门防备时死的游客。
他本不需要去的,但既然肯去,称得上一句牺牲,他错了吗?
没错。
女人因此而指责少年,将内心中的负面情绪宣泄到少年的身上,她错了吗?
错了。
即便心系家子,也不该如此指责少年。
少年暴起,用超越普通人的力量踹死了那个女人,他错了吗?
错了。
他违背了法律,这点毋庸置疑。
但综合起来,辛辛苦苦直至战斗昏厥,醒来却要遭受他人指责,他真的错了吗?
他发怒不应该吗?
换做自己,又会怎么做呢?